作者:若虚 返回目录
虽是在一个市里,离得却不算近。
家在郊区新建的开发区,学校在市中心,坐大巴至少要一个小时。
吴为高中三年就直接寄宿在学校里,算是把独立生活的能力培养了起来。
高考期间,父亲直接在附近宾馆开个间房,父子两个人一起住,也能让吴为休息好。
公交车就两站,把两个人送到了目的地。
找了家土菜馆,两个人就一起进去解决下晚饭。
刚点好菜,诺基亚3310就在桌上震动了起来。
吴为父亲接了起来:“怎么啦?”
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,他眉头一皱:“人没事吧?”
几句话说完,放下手机,重重叹了口气。
“怎么啦爸?”吴为轻声问道。
“没事儿,厂子里出了点小事故,你柳叔的小腿骨折了。”
说起柳叔,那个满脸胡子的高大男人在吴为的脑海中浮现。
一直笑呵呵的,厂子里做装配的老手,也是父亲的发小和兄弟。
厂子这两年惨淡经营,不少老技工都流失了,柳叔一个人就扛起了整个装配车间。
“人没事就好。”吴为安慰道。
“留得青山在,不怕没柴烧。”父亲总是这样乐观。
可是吴为却知道,他们的纺织机械厂只会越来越差,因为整个行业都成为了夕阳产业。
一个念头在吴为心中发酵,他随口道:“爸,厂子这么多年效率都起不来,不如转手让别人去做吧。”
吴卫东脸色一黯,儿子的话似乎说到了他的痛处,不过他随即便摇了摇头:“百十来号人呢,一起支撑到现在,都是拖家带口的,不容易。”
当年国企改革,机械厂负债债累累,管理班子全都跑了,根本无人接手。
那个时候,吴为还在念初中,对于这些事情已经有了完整清晰的记忆。
吴卫东技术出身,后来凭借着一身硬本事,做到了技术部门的主管。
他兢兢业业,跟一线工人的关系很融洽,十分受员工的拥戴。
最后,在几个年长的工人代表的支持下,吴为的父亲站了出来,用家里仅存的十万块和七七八八凑出的二十万借款,换取了厂子改制的一线生机。
这多年辛辛苦苦熬下来,也只是勉强把原来厂子里欠下的债务还清,养活了还愿意留下的那群工人,账上几乎没有任何利润。
前两年,为了能扩大销路,用厂子的土地和设备向银行做了抵押,贷款了两百万购买了进口的设备,开辟了羊毛拉断机的生产线。
吴为很清楚父亲的品性,用现在的话来说,属于想要靠自己双手站着把钱赚了的人,骨气硬,肯吃苦。
只是纺织行业长期处于低迷,对于机械设备的需求也起不来,已经属于实打实的夕阳行业了。
“您觉得就算这么做下去,厂子还会有起色吗?”吴为不着急,继续问道。
吴卫东有些奇怪,儿子几乎不怎么关心厂子里的事情,今天怎么突然这么问起来了。
看了看吴为,印象中青涩的少年形象已经不见,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朝气蓬勃的未来大学生了。
再过三个月,吴为就满十八岁了,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了。
心里有些慰藉,儿子长大了,知道关心老爸了。
“只能勉强维持住,打平就是最好的结果,整体行业不景气,确实没有好的出路。”
这么多年下来,吴卫东也不是当年那个只会画图的技术人员了,从市场到销售,他全都经历过一遍了。
吴为二世为人,对很多事情的认识是超越这个时代的,因此他有了一个想法。
“爸,您说的不错。自从我们国家入世之后,吃到了出口的红利,但是同样,也受到了冲击,纺织业就首当其冲。”
吴卫东眼睛一亮,儿子的话高屋建瓴,一下子说中的其中关键。
“这些年我们自己劳动成本的上升和原材料价格波动,使得运营的成本越来越高。其他一些地区和国家的纺织业发展很快,价格很低廉,就让我们很难在国际市场上立足,慢慢就成了人家的下游产业。像姨妈她们原来所在缫丝厂,前两年也因为资不抵债,倒闭了。”
吴为侃侃而谈,希望能让父亲认识到真正的大环境。
“是呀,两百多号人一下子全都下岗了,他们也是无奈啊。”吴卫东叹了口气。
“所以啊,原先这条路肯定走不通了,只能转型。”
“转型?”
“人挪死,树挪活,这个道理您应该比我懂啊。”
“那转型做什么呢?”吴卫东渐渐把儿子当成了一个可以平等沟通的对象。
吴为抿嘴一笑:“这个呢,容我卖个关子,等我高考完,去厂子里看看就知道了。”
“你个臭小子,还跟老爸卖关子!”吴卫东一个巴掌抽了过去,一点力气却都没使,轻轻落在吴为的头上。
吴为也不躲,嘿嘿直笑。
“你这些东西都从哪儿学来的?”吴卫东很好奇。
“看书啊,书上都有。”
吴卫东没有多疑,毕竟孩子长大了,青出于蓝,看到儿子见识比自己还广,他开心都来不及。
其实吴为知道,父亲舍不下厂子,并不是贪恋那个位子,那是为了厂子里那些工人们。
不少当年都是父亲在村子里的发小和同乡,感情深厚。
吴卫东当年是村里子第一个考上大专的,虽然不是大学生,在那个年代也属于凤毛麟角了。
大专毕业被分配进了厂子,一干就是二十多年。
父亲身上背负的,不仅仅是一个厂子,而是全厂百十个家庭的命运。
即使是勉强苦撑,他也从来没有放弃过。
吴为知道,厂子已经入不敷出,银行的贷款还有三个月就到期了,压力可谓山大。
看着父亲略带斑白的双鬓,吴为的鼻头有点酸酸的。
下定了决心,一定要帮助父亲把厂子救活,让父亲能更轻松一些。
有了第一天数学的出色发挥,后面两天的考试,吴为异常的轻松。
第二天下午的英语,吴为超常发挥了,因为当年为了陪俞清秋考托福,把他的英文也硬生生拔高了。
他写完了作文,稍微检查了一遍,就放下了笔,看了看墙上的钟,还有大半个小时才结束。
于是,他重复了昨天考数学时的动作,又趴了下去,开始进入了梦乡。
这个梦很甜,因为他梦见了一个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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