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萧绾 返回目录
元诚做的每一件事,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带着算计。
她只是装不懂,不是真不懂。
比如昨日,他句句不离她得罪了顾峥,其实是在吓唬她,让她回去告诉她母妃,也是为了吓唬她母妃。
倘若顾峥真斤斤计较起来,她父皇都未必护得住她,母妃能有什么法子?于是她母妃会担忧她的安危,更加迫切地替她寻个靠得住的婆家。
放眼整个大启,似乎只有他们裴元两家还能和顾峥抗衡一二,于是乎,她和元诚的事,母妃不想点头也得点头。
他竟然说是在关心她?
唬鬼呢!
江尧言道:“他们之所以算计公主,是因为贵妃娘娘再是没有母族依靠,只要陛下的心还在贵妃娘娘这儿,娘娘在宫中的势力就不容小觑。”
如此一来,宫里人要么忌惮远离,要么奉承拉拢,要么就因妒生恨,损人利己。
他看得出公主不像从前一样高兴,短短数十日以来,公主经历的波澜比从前数年经历的还要多,公主费心应付,也会觉得疲惫。
聊这些勾心斗角的事只会给公主增添烦恼,江尧笑言道:“公主方才说元少将军应该在其位谋其职,回军营秣马厉兵,那公主呢?除了应付明枪暗箭,可有想过往后做什么?”
“往后?”赵宜宁颦眉,慢慢言道,“我哪儿也不想去,不想嫁人离宫,我四哥走得蹊跷,我还没有找到真相。”
还有她的母妃树敌无数,又没有依靠,总担心自己有现在,没将来。她要做母妃的将来,荣养母妃到老。
“四皇子的事,公主查得可有进展?”
赵宜宁摇了摇头,这些年她明里暗里问过好多人,什么宫女太监、侍卫亲贵,但凡和她四哥有交集的人,她能问的都问了,到头来却发现他们对她四哥的了解还不如她多。
如今只剩下一个人还没问,那个人在她四哥出事前曾见过她四哥。
只是她从前死活不肯开口,再过几日,便不会了。
八月十五。
中秋佳节,尚学殿休假一日,不过内府派了匠人来,教公主们扎花灯,只当是添个乐子。
主子有奴才们帮忙,花灯扎得快,最后一步是要在灯上描上喜欢的图案。
赵宜宁书读得不如其他姊妹,但画得一手好画。
灯有四面,她分别画了在江边款摆的细柳,印在荷塘里的弯月,园中的金菊,还有绵延起伏,积雪皑皑的山峦。
简简单单的四幅画,既有风花雪月,也含四时更迭,还有山川江河……
惟愿大启国泰民安,山河永存。
十二在旁边歪着脑袋看了半晌,笑嘻嘻地说:“九姐姐画得真好。”
赵宜宁微微一笑。
她小时候很喜欢这些,每逢民间有灯会,四哥会从外头带盏花灯回来给她,那是四哥精心挑的,每一盏都很漂亮。
宫里也有花灯,也办灯会,只是宫里人做来做去都是那些花样,不如民间的新鲜。
四哥送的花灯她都收得好好的,很久没有拿出来看过,怕弄坏了,也怕看见了就会想起四哥。
赵宜宁的身边围着夸赞她的姐妹,而隔壁桌也围满了人。
赵宜欢在灯笼上写了不少字,密密麻麻的倒也工整,周围的人在夸她写得好,字好,赋更是好。
赵宜欢写的裴怀谨帮她修缮的《永宁赋》,赞扬大启如今江山安定,物阜民丰。
赵宜宁也看过,辞藻华丽,文风也大气,但就是太过华丽,写得好却有些虚浮,和那些歌功颂德讨她父皇开心的折子差不多。
她觉得归她觉得,好与坏轮不到她去评述,她只默默地画自己的灯笼。
十二也看着那边,踮脚凑到赵宜宁耳边说:“九姐姐,你看姑母今天穿得真好看。”
赵宜宁早就留心到了,信阳长公主站在赵宜欢身边,欣赏着赵宜欢的墨宝。
姑母往日穿得也素净,今日穿的却是一袭妃色衣裙,外罩薄纱,隐隐透出领口和广袖上绣着的芍药,华丽又不失简单,还有朦朦胧胧的美感。
衣裳很美,颜色也醒目,再加上姑母出众的容貌,和姑母头上那支与衣裳呼应的芍药金步摇,姑母今日可以说是风华绝代。
“中秋佳节嘛,晚上有宫宴,姑母当然会好好打扮。”赵宜宁看着十二笑了笑,“你穿的不也是新衣裳?”
其他公主里也有衣着光鲜的,只是没有姑母那么漂亮,没有姑母显眼。
花灯做得差不多了,离夜宴还早,赵宜宁拎着花灯,牵着十二,打算先回趟昭华宫给她母妃瞧瞧。
其他皇子公主也跟着出来,一并回宫苑去。
宫道长长,赵宜宁牵着小十二走在最前头,一路有说有笑。
其他公主慢下半步走在后面,簇拥着她们的姑母,有的奉承,有的默不作声,即便不会讨好,也怕说错话惹姑母生气,索性规规矩矩。
小十二小声说:“九姐姐,再过几日五姐姐和裴哥哥就要大婚,元娘娘把辰熙宫布置得可喜庆了,可这原本应该是九姐姐的大婚。”
“小十二呀,有些东西它不想留,咱们也拿不住,好比握不住的沙,不如扬了它。”赵宜宁对十二言道,唇边还带着笑。
这个道理还是她四哥从前教她的。
那时她还没十二大,四哥喜欢上了一个姑娘,可是那姑娘心有所属,四哥原本可以求父皇赐婚,但他还是选择成全人家。
强扭的瓜不甜,并非一人尝着不甜,而是都不甜,何必呢。
赵宜宁正和十二说着话,忽然脚下一绊,朝前扑去。
眼看着她就要摔个大马趴,幸好啊,幸好,被迎面走来的人扶了正着:
“公主小心。”
声音从头顶传来,低沉,轻缓。
赵宜宁缓缓抬头,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映入眼眸。
陌生是因为只见过一次,熟悉是一次就足以难忘。
这不是……顾峥吗?
他扶的是她的臂膀。
赵宜宁赶紧抽回手站好,道了声:“多谢。”垂下眸子拍了拍衣裳上的褶皱,不是为了整理衣裳,而是不想再看着谁。
不止赵宜宁,宫里人对顾峥的畏惧仿佛成了本能,连后头那些金枝玉叶也不例外,都各自沉默,有的还刻意退远了几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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